些子疏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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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零】Cake or pill



一位女性正懒懒躺在沙发上,才掀下面膜,忽然感受到一阵风掠过,她抬眼瞥见一抹鹅黄色的身影,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听一句“姐我有事出趟门”,关门声便哐哐的砸进她的脑子里。

她连忙跑去窗台,一开窗就被风刮来的“晶莹”滴扑了满面。见自家弟弟刚刚从楼底下出来,一边喊停一边抓雨伞往下丢。

“薰!伞不要忘带了!”

不愧是多年的姐弟默契,雨伞被薰顺利接住,他摆摆手表示感谢,撑开伞离开。

看着弟弟孤单地跑在空旷的街道上,雨很大,薰的裤脚已经呈现出湿润的深色,还沾染上些许被鞋子抖落的泥巴。伞没一会儿就被暖黄色的灯光照成白亮亮的一面。只有雨声一路相伴。

她喃喃自语道:“……薰这小子,大晚上去哪儿呢?”

正要关窗,又听见熟悉的呼唤而被迫停下动作。

原来是那小子折而复返:“姐,你电动车借我开一下!”

姐姐叹口气,把车钥匙塞进雨衣里,从窗户丢下。


一层一层的感应灯被一路拾级而上的“噔噔”声踩亮,

羽风薰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跳着上楼梯,但他顾不得自己是否喘的上气,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狂按门铃,却迟迟没有回应。

他胡乱掏着口袋,钥匙差点顺着楼梯缝掉下去,连忙弯腰去捡,折腾了好一番才终于踏入屋子。

嘈杂的雨声随着门的关上而被隔绝在外,世界突然安静了,只留余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死寂的黑——这好似给羽风薰泼了一瓢冷水,让他突然从一阵慌乱里清醒过来。

有一种怪异的铁锈味飘来,羽风薰贴着墙寻找开灯开关。刚才剧烈的运动以及街道的潮湿味让他的鼻腔十分难受,如果是晃牙那个孩子,估计会闻得更仔细清楚吧。

黑暗里终于在平坦的墙面上摸索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刹那间世界重新被点上灯。

羽风薰被刺得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适应过来后才缓缓睁开。

但是,那鲜艳的红又差点把他刺得想要重新闭眼立刻逃离。

没有人,只有一滩血,顺着摆着小蛋糕的桌上滴到地板上,地上更是好几处大块的新鲜的血迹,活像凶杀案现场。

羽风薰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当他意识到那片鲜血的归属不是猎物而是某个吸血鬼时,这种恐惧一下子又飞跃了好几个层面。

有时候他倒宁愿朔间零是真的狩猎人类的吸血鬼。

羽风薰在几秒里想了很多,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他听到洗手间里传来的声响时,他觉得自己是飞过去的。

相较于餐厅里的,这里的血腥味给人更加直观的感受。

那个堂堂的不可一世的魔王大人正弓着腰往洗手池里又咳又呕,发尾早就被染成黏糊糊的一片,他好像快要支不起自己的身躯了,腿都是半跪半站,一只手死死扒着台子,另一只却没什么力气地抓着镜子旁边的承载台,姿势怪异得不像个人类。

“朔间君。”

朔间零迷茫地看向他,浑浊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清明,磕磕巴巴地说:“哦呀……是,是羽,风君啊……”

“好了你先别说话。”羽风薰把两只手伸入零的肋骨两侧,“还能站起来吗?”

看样子勉强还能走路,但是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真叫人十分担心。羽风薰咬牙把零架着离开了洗手台,零没有力气反抗,只是问:“羽风君这是……要干嘛?”

“还能干嘛?”薰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当然是带你去医院了!”

“别……吾辈没事,汝不要惊慌。”零冷静地拒绝。

“哈?餐厅那个样子你管这叫没事?”薰感到恼火,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要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不去医院。吾辈和汝之前说好了吧。”

“我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何况……更何况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熟……”薰的声音小了下去,他看着零难得露出倔强的神情,一双和血一样红的眼睛眼巴巴望着他,好像在控诉他违背了约定似的。

最终薰还是服软了:“好吧,我拗不过你——不过,你这个样子真的没事吗?”

“唔……还是有点不舒服,能否劳烦羽风君留下来照顾一下吾辈呢?”

于是薰把零带到他的卧室里,朔间零的卧室比他想象中的要干净空旷些,没有他以为的蝙蝠床单,没有所谓的“魔物”的气息,没有与undead相符合的元素,倒是放了一整个书架,还有几个有关于knights凛月的周边和海报。大概是很少回家住,所以连自己的房间都疏于打理,不过自从每天在飞机上睡这个作息改成每周在自己房间里睡一次,好歹有一点人住的气息在里面,而不是灰尘的味道充斥鼻腔。羽风薰在这个晚上已经不太想在闻到别的什么明显的气味了,光是那股浓厚的铁锈味就足够让他真切地呕吐出来,这个时候他忽然庆幸自己不会晕血,不然朔间家里就会出现两个急需要救助的人。

按照零的指示,他打开衣柜下方的抽屉,移开遮盖的衣物拿出一个巨大的黑色袋子来。

细小事物清脆响亮的碰撞声层层叠叠地重复发出——全是药瓶,药片,药罐。

羽风薰简直看花了眼,他盯着那袋药品好一阵子,零本想开口给予指示,但是薰先一步动手了。

他只是往里面扒,随便摸一下看一下,就熟练地把需要的药挑拣出来,没一会就挑出了九张药片板和八个药瓶。接着把药和朔间零整个又拖到餐厅里,叫零乖乖坐好。

没有热水就只好赶紧烧一壶,期间零就一直看着薰忙上忙下的地清理血迹,知道都是自己惹出来的祸,于是没有出声说些什么。

迷迷糊糊之间,零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咳嗽几声,把薰紧张得生怕又要吐出血来。但是薰很快就注意到零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手上还拿着没有清洗干净的染血抹布,他就只好以额贴额的方式给零测量体温,发现烫得吓人。

“怎么回事?”

“回家走到半路,下大雨了,可是吾辈明明立刻就换了干净的衣服啊……”

“难怪朔间君会病到吐血呢,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薰头疼地问退烧药在哪里,最后从凛月房间里找出退烧贴来,撩起刘海贴到零的额头上。清理完血迹后正好烧开两壶热水,准备了两杯水,一杯调试好温度的热水推到朔间零面前,叫他乖乖吃药,一杯拿去打算泡牛奶。

薰刚想询问零的意愿,只听哐当一声,回头看去,零居然把药瓶碰倒了!

“我说你啊……”

见零就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言不发地低头去一粒一粒的捡药粒,刚要斥责出来的话就被硬生生堵着了,反而莫名其妙地心疼起来,以往都是零有意无意在敲打懒惰懈怠的他,这个青年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脆弱过啊,而且面对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会做到事事完美呢?他不应该时刻把这盲目的“期待”和“信任”压在朔间零身上,任何人都是。

羽风薰抚摸过零苍白无力的手指,把手心里的药扣了过来,说:“你呀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能依靠一下别人吗?”

就不能依靠一下我吗?

他回忆默念着,清楚地数出不同之间的药粒数量,清点一遍后,再按照顺序摆放在桌上,他记得有些药是不能空腹吃的,就热了牛奶过来先给零暖暖胃。

“先喝这个,再把药吃了。”薰看了一眼表,“如果到两点还没退烧,就送你去医院。”

零呆呆地看着那杯牛奶,突然傻笑起来,说:“羽风君比吾辈还要熟练呢,连药要吃多少都知道,就这么喜欢吾辈吗?”

“我好歹也被你委托买了好几次药,再者你懒得动手总是指示我倒出药粒,更何况家里人也总是让我做这种麻烦的事,久而久之就对药品有一点熟悉了。”羽风薰摇头叹息,“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莲巳君那副老妈子模样了啊,朔间君你能不能给我省心一点,乖乖躺在棺材板里睡觉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这么说,汝真的很喜欢吾辈?”

啊啊,他确实有意无意没有去否定那句话,他本以为朔间零只是一时玩笑,一句话就可以轻易略过。

“咳咳,牛奶要冷了,你再不喝我可不给你热了啊。”

“汝还没有回答吾辈的问题!”

“……朔间君,你是烧糊涂了吧?”

薰对上那执拗的眼神,心想着不跟病人计较,于是说:“是,我是很喜欢朔间前辈,现在您愿意喝下我献给你的‘贡品’了吗?”

意外的是,对着一位男性“表白”,薰居然没有觉得恶心,也许他只是把对方当孩子看了吧——暂时。

朔间零眯着眼,满意地笑了,差点让羽风薰以为忘记他现在还是“朔间小零”的状态,依然还是是那个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的魔王大人了。之前朔间君看起来情绪非常低落的样子,是由于生病的缘故吗?虽然依然在笑了一下很快就安静下来,不过看脸色应该是好一些了吧?今天晚上睡觉能踏实吗?

很显然这些是不能轻易问出口的,所以一切答案都源于自己推断,却从来不会听见朔间零亲口承认过。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不足以支撑这些。

薰低眉顺眼不去看他,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你最近吃药的次数便多了啊。”

“嗯。汝知道得很清楚嘛。”

“只是感觉到药瓶的重量变小了,药片板上的胶囊也明显少了很多。”

之前可是甚至连着一个月都只能看见满满几大瓶的药呢,这么看来朔间君确实开始变得努力积极了呢。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给朔间零好好的洗了把脸,再把头发上干掉的血液擦干净。看着零乖乖喝完牛奶,把药送到嘴边时,却死活都撬不开一点缝隙了。

朔间零的视线落在那块圆圆的蛋糕上。

“凛月给的蛋糕还没吃完……”

弟弟……啊,今天是周四,怪不得朔间凛月不在家。羽风薰心下了然。

“好,吃完药再吃蛋糕。”

“不行!医生说了吃完药一个小时内不能乱吃东西。”

都烧到理智不清楚了,却莫名其妙对这些记得这么清楚。羽风薰暗暗腹诽着,不过任何时候能记住医生的话是好事,起码证明了零确实重视起自己的病情来了。

咦?我为什么要感到欣慰?羽风薰一愣,这样下来他不就真的成了朔间零的老妈子了吗?真是的,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照顾朔间零的请求啊,虽然就算不说什么他也根本不可能放着零不管……

于是薰决定不再一味地退让,佯装生气道:“朔间君不要再胡闹了,不然是可不管你了哦?”

小零打着商量的语气说:“那……一口蛋糕一口药,好不好?”

一边吃蛋糕一边吃药真的好吗?薰不禁无语扶额。

见羽风薰不为所动,零眼巴巴地望着他,嗫嚅道:“药……好难吃。”

“都是胶囊,不苦的。”

“这些很苦啊。”朔间零指着那些不是胶囊的药片说。

“那就把不苦的先吃了。”

薰半是诱哄半是强迫地给朔间零喂了一部分药,心里还在寻思着怎么把剩下的给他塞进肚子里,零突然把蛋糕推到他面前,说:“我吃药,你吃蛋糕。”

薰惊讶:“欸?”

零解释:“医生说,吃完药一个小时内不能乱吃东西。”

“那就把它放进冰箱里,明天再吃吧。”

“不行,凛月那个敏感的孩子看见了会生气的喏。”

羽风薰和朔间零争论一一番,僵持不下,但是为什么他要和朔间零讨论这个愚蠢的问题?他大半夜跑过来伺候朔间零,又是拖地板擦桌子又是烧热水泡牛奶的,花费的精力活可是比训练时强度要大!偏偏零还不领情,像个小屁孩一样无理取闹,他凭什么要这么被对待?他又不是朔间零的谁!

他又不是朔间零的谁,若不是当初鬼迷心窍地许下约定,也许朔间零出事的时候都找不到理由打给他。而薰去关心照顾他的唯一理由,就是undead还需要朔间零,作为undead的一员,道德上需要对自己的队长表达关切罢了。

羽风薰真是想不明白,“革命”才成功没几天,零应该还有明天的最后一趟航班要赶,怎么就想着来他这个liveouse进行表演?哪怕身为局外人都可以用肉眼看出来朔间零已经快要累垮了,不在这个短暂的空窗期好好休息一下,非要跑到他面前来折腾自己的身体,朔间零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即使是这样伤痕累累的他,也轻易一个人就把气氛炒得红火起来——不如说,他比以往更加亢奋,更加精神,这与他眼底下的那片青黑形成悖论,但他就是给了羽风薰这种感受。

这里是梦之咲学生不屑来此的地方,所以基本上没有人会受到来自梦之咲学院革命之风的影响,对于陌生的来客,只会觉得台上的青年的表演精彩绝伦,熟悉的常客只会觉得见怪不怪,更加捧场欢呼,对于他们来说,朔间零只是一个台上的表演者。

但也总有几个轻浮的不知道规矩的人混夹其中,单纯来欣赏朔间零那张漂亮的脸蛋以及古典却张扬的气质。

有酒保把一杯装着蓝色液体的酒杯送到朔间零面前。

“这是什么?我可不能喝酒。”朔间零声音沙哑,低声拒绝道。

“这是那边那位先生送给您的,蓝色水果鸡尾酒,无酒精的。”

薰皱眉,刚想把人打发下去,却见朔间零笑了一声,接着一口饮尽。

台下又是一阵鼓吹叫好。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想回家受到说教,朔间零唱了多久,他就坐在最远的地方听了多久,有时候零唱累了,就坐在高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弹吉他,有单纯的摇滚,也有抒情,偶尔低吟浅唱,变幻无常,十分随意。

最后朔间零清唱了一首民谣歌曲,歌调婉转悠扬,娓娓动听,好似在与人促膝长谈,又好像在倾诉不知名的故事,没有人听得懂他唱出来的语言,但音乐和语言一样,能够与人的心里架起相连的桥梁,牵引出最藏在心里最深的记忆,梦想,思念……每一个听众都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

这就是音乐的魅力,这就是朔间零。


员工把他叫醒来时,零离开不久。薰迷迷糊糊摸去后台的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的时候,恰巧不巧就碰上那个他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去搭话的人。

朔间零背对着他佝偻着身体猛地咳嗽,身体因此剧烈颤抖着,好像要把自己的肝肺都从最嘴巴里呕出来来罢休。

薰忽然觉得他的背影在无言地暗示什么,比如虚弱,比如脆弱。

朔间零已经抬起头,可以从镜面看见羽风薰的存在,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略显尴尬地说:“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朔间君。”

他硬着头皮走上去,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映入眼帘的便是池子里的一摊还没来得及冲刷干净的血液。

薰完全怔住了:“朔间君,你……”

“抱歉,吓到你了。”朔间零淡定地打开开关,让水冲洗红色,“你看到的事情还请对别人保密,尤其是我的弟弟。”

你可从来没有和我讲过你有弟弟之类的……而且我们本来见面就少。

薰撇撇嘴,把原先没有说完的话接着讲:“你没有事吧?……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本大爷这个样子说没事恐怕你也不会相信吧?”朔间零翘起嘴角,只可惜这个时候不适宜的笑容只会更加衬托出苍白的脸庞,“不用担心,大概是吃了点不该吃的东西,在加上平时不注重作息规律,搞得急性胃痉挛了。”

虽然并不太懂这方面的,但是会有哪个胃痉挛会把自己搞得吐血?羽风薰对此存疑,觉得朔间零也许在隐瞒自己真实的情况,但身为一个外人,顶多也就是同学关系,不好问什么。

他又想起之前朔间零喝的那杯鸡尾酒,恍然大悟道:“那杯酒引发的……?”

“大概是的。”朔间零波澜不惊地回答,“是我疏忽了。”

就光是听他那好似习以为常的语气还真想象不到他捂着腹部,一脸虚弱的样子。

薰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没来得及阻止的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在里面,于是说:“你带药了吗?你先等会儿,我去给你买。到时候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这么麻烦你……”

“朔间君之前还那么喜欢对我勾肩搭背的,现在就生分起来了?另外,你也给我带来了大批的顾客,这就算是我对朔间君的小小回报了。”

“那就谢谢你了。”

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朔间零迅速报出一大串药名,好以整暇地看着羽风薰挑眉。

“朔间君真有兴致,这幅样子了都要捉弄我。”羽风薰举起手机,屏幕显示着正在录音的提示,这下换朔间零惊讶地挑眉了。

“人生中总需要一些乐趣嘛,如果无聊至极,那么人活着就没有意义。不过我倒是小瞧羽风君了。”

“呵呵呵……”薰低笑几声,没有搭话。

别听朔间零念那么一大串药名,买下来也只有五六盒,想来真的只是想瞧瞧羽风薰懵圈的样子,看他念药名这么熟练,平日里肯定接触不少,只挑着非处方药说,倒也没有故意为难他。

薰看了看天色,颜色好像比刚刚出来的时候要淡了一点,于是他加紧步伐。

回来的时候果然不见零的人影,只见一张留下的字条,说他要去赶航班,买药的钱先欠着,下次再来付款。


后来薰与零重逢,他说好巧,零却说吾辈是特意来找他的。

零的心态好像变老了,向来锋利尖锐的眼神现在倒是显得看淡人世了,并且以暮暮垂老的吸血鬼自居。

他问零是因为打击过大而导致人格扭曲了吗,零笑着回答只是想换一种方式活得轻松一点,至少不用再遭受莲巳君的唠叨了。“莲巳君”,薰默默咬文嚼字,朔间零以前可是叫“那小鬼”的。

老人,吸血鬼,魔物,魔王……薰快要被朔间零乱七八糟的人设给绕晕了。他想了想,不管什么样的人设,在他面前的是朔间零就行了,所以他很快接受了零的转变。也许零身边比他更亲近的人会更为惊讶,甚至不满,不能接受,比如那个跟在零屁股后面的小狗,又比如零的弟弟凛月。

零邀请薰加入他的新组合,薰拒绝了。

零接连两天来找他发出同样的请求,直到第四次,好似给逼急了一样摆明了各种利害得失,讲了好一大段之后,常常逃课约会的薰才知道学校出了新规定,不允许有人当“孤狼”了。

薰问他为什么不早说,零说他以为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弄得薰半天憋不出话来,但他说零的新组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为什么对他的加入这么执着。

零摇头说他太小看自己的价值了,他身上可是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闪光点,如果眼睁睁看着他被不了解他的人挖走的话,零会觉得很惋惜。

薰可不觉得零了解他,但是比起毫不相关的陌生人来,加入比较熟悉靠谱的朔间零所在的组合更加好一些,而且零作为队长还许诺给他许多很诱人的好处,所以他答应了。

薰保留着零的秘密,他当然看得出来,零那样的表现怎么会是急性胃痉挛那么简单?可是他倒现在都不知道朔间零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疾病,他从来没有问过。

有一次他们两个人独处,见刚起来的零病恹恹的样子,薰就拿他的病情开玩笑,零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为了不让吾辈变得更加糟糕,或者哪一天病发了都找不到人拯救吾辈,然后孤零零的死去,以后还得让羽风君多担待点啊。”

那时薰心情还算不错,便也开玩笑似的一口约定下来。

哪想往后零却当了真,以此为借口到处指使薰替他跑腿,害得他约会时突然记起来,就一愣头地带着人家女孩子进药店,拿着处方单和药店员工沟通。

女孩子并不是喜欢到处说三说四的人,不然薰不会还带着她来买药。只是女孩子在看见那一袋子药盒后,看他的眼神就变得怜悯起来,甚至更加耐心地照顾顺从他。薰一面觉得替朔间君跑腿还是有点好处的,一面却又不太情愿接受这错误的温柔。

在他看来,真正需要被温柔对待的,是那个忍耐着什么都不说的朔间君啊。

薰也会抱怨说:“难道知道这个‘秘密’的就我一个人吗?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啊?”

零回答:“除了吾辈的父母和医生,一些玩得比较好的朋友会知晓一点实情哦。”

薰:“我还以为朔间君这么厉害,可以瞒下所有人呢。原来朔间君也不是那么神通广大到可以抗负一切的人呢。”

零失笑:“如同汝说的,虽然身上流淌着‘吸血鬼’的血脉,可是吾辈确确实实是一个也有极限的普通人类呢~”

不不不,就算是作为一个人类,也有些……不,是已经脱离“普通”这个范畴了。薰暗暗腹诽。

不过就着能成功隐瞒自己的亲生弟弟到现在,就算有弟弟本身就抗拒哥哥,两个人交流不多的加持,把凛月完完全全蒙在鼓里也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那些玩得比较好的朋友已经渐渐疏远,即使对零什么也不了解的他也有很多理由可以被委托着单方面的信任,零对他投入的信任越深,他从零这里获得的自信也越来越多,他已经开始对零的肯定形成一种依赖。尤其是在和家里人闹翻天说要去当偶像,但实际自己也很迷茫的时期,零总是在鼓励他多去尝试,多去感受。就算常常逃课逃练习逃到已经超出合理的范围,零也纵容着他,那是种和后辈不同的宠溺,比其他人更要带些鞭策的意味在里面,使他如果不做出些比其他孩子更多努力来回报的话,根本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宠爱。

以致于零把他们的约定当真,自己也不知不觉中承认了这个约定,并且做出行动去践行。

这么一想,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朔间零牵着鼻子走了,不然为什么他完全拿朔间零没有一点办法,任由他像头斑比鹿一样在自己心里乱撞!

薰越想越气,决心要补偿自己,于是气愤地切下蛋糕往嘴里塞进一大口。零瞪大眼睛看着吃得很香的薰,却满意地笑了,一边像小狗似的把舌头伸进杯子里舔热水喝,一边看着他吃,没一会眼睛渐渐眯起来,动作也迟缓了。

“朔间君,别睡,药还没吃呢!”

“可是小零的头好晕,好难受……”朔间零呜呜咽咽地说,委屈地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了。

完了,这不会真的给烧傻了吧?这要是明天给送回轻音部晃牙还不得吵死他,责怪他没有照顾好朔间零之类的。

薰头一次觉得自己伺候了个祖宗,偏偏自己还保持着那该死的心疼与同情的情感,连忙去哄道:“小……小零乖,吃完药就不难受了。”

“可是药好难吃……”零把手臂放在桌上伸直,撒娇道,“能不能和着蛋糕一起吃,这样就不难吃了。”

“朔间君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了吗?”

“小零说了什么吗?小零只说想吃蛋糕!”

薰感到无可奈何。朔间零到底是多怕药苦呢?每次看他吃药,就好像在看他受刑。零在学校里吃药的次数其实是不多的,不如说他从来不会按照医嘱按时服药,甚至是浪费药品,一批还没吃完,就拿着处方单塞给羽风薰叫他帮忙买,自己不去买是害怕被凛月和凛月的熟人看到(零和自家兄弟的关系够遭,不想再引发更多矛盾),经常更换药品,是为了不让自己常在外工作的父母生疑,依然觉得自己是个乖乖听话的好孩子。在薰看来,一切都是零自暴自弃的借口罢了,凛月说他对世界曾经感到几近发疯的无聊。现在的零更像是已经失望了,想要寻找自我解脱的办法。

朔间零只把棺材板开了一个缝,伸出来一只手在羽风薰身上胡乱摸索,在去摸到尴尬的部位之前,薰黑着脸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提着药袋子的那一只手,零拿走之后,迅速从棺材里扔出之前的药,声音闷闷地要求薰把它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

薰惊讶地问:可是这些明明还没吃完吧?你这样可太浪费了哦?

但是零没有回答他的话,慢悠悠地掀开棺材板,话语委婉地责怪薰漏了风口,薰委屈地解释自己实在躲不掉大神晃牙,但他也没有全部托盘而出啊,他解释说零有胃病骗过了他。就是因为这个藏着掖着的任性患者,他才要这么违心地去撒谎啊。

而且用小小的一个毛病来掩盖大的毛病,甚至以后连吃药都不用那么偷偷摸摸的了。这其实也算是件好事啊。

零用沉默认同他的话,说了一句没有诚意的你辛苦了,就打算重新睡下。

薰被他这般敷衍了事的态度激怒了,一把抓住板子阻止它把零封锁进黑暗,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汝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什么烦恼吾辈随时欢迎来倾诉哦~

光是注视那双欲要认真倾听他说话的红眼睛,薰就好像所有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不骂出来心里难受骂出来又觉得愧疚,他懊恼自己怎么偏偏在朔间零面前就这么容易失去阵脚,被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被零一句话就可以一下子飘飘然一下子气冲冲。

“……羽风君?”

薰深吸一口气:“你今天吃药了吗?”

“啊,汝不说吾辈恐怕还要好几天才想起这件事来呢。”

“那么吃吧。”

“啊?”

薰盯着零愣住的脸,狠狠地说:“现在。在我的面前。”

他以为他这下是扳回一城,结果却不想是给自己惹了麻烦。

这和之前在livehouse看到的零不一样,那个零是坚强中透着疯狂躲藏的脆弱,这个零是脆弱中透着疯狂躲藏的坚强。

薰手忙脚乱地拿出一瓶番茄汁来安慰刚刚被压着吃完药的零,看着泪眼婆娑的零默默通过鲜美可口的饮料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不免好笑道:“这又不是动不上麻药的手术,朔间君至于这样吗?”

零瞪了他一眼,甩出一板药片,示意他自己亲自吃一颗试试。薰也好奇到底是有多苦的药能把那个运筹帷幄掌握大局的朔间零搞成哭唧唧的朔间小零,往嘴里塞了一粒。

薰:……

薰:我呕啊。

药粒还没往口腔里过三巡,薰不顾形象地吐出来了。没过多久他也坐在棺材边陪着零喝番茄汁了。

“哭哭……羽风君居然只拿一瓶番茄汁敷衍了事吗?”

“嗯?”

“那家甜品店最近好像出了新的番茄蛋糕,吾辈倒是很好奇呢。”

“朔间君。”

“嗯?”

“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 ~”


尾声

一番折腾之后,蛋糕吃完了,药最后也全喂下去了。零看着薰坐在床边,问:“你不睡觉吗?”

薰用手撑着脸颊,疲惫地说:“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零于是把灯关上,黑夜里只剩两道平静的呼吸声在彼此交错起伏。零没有再闹腾,因为刚刚吃下的药有犯困的副作用,即使他的烧已经退得七七八八了,脑袋还是因为药效持续着不清不楚的状态,只有一片糊浆在搅动。

零依稀记得医生遗憾严肃的表情,父母责怪自己给予的压力太多,一气之下把家族压给他的事务全都推掉了。他悄悄听见态度强硬的父母在和电话那头争论,因此家族的人只好放松了那根栓在脖子上的绳索。让突然闲下来的零过上宛如老年人般的生活。

得知自己不得不再次使用大量药物维持身体状态后,零干脆躲在学校里,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罐一概不理,严格管控药量什么的装作顺从,挫仑片这类的药却是碰都不去碰。反正无论如何都是要差下去,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绝望吗?说不上,又不是什么绝世病症,只是……

不用面对一个屋子里常常出差的父母,对他厌恶至极的弟弟,不用费尽心思去讨家人的欢心,也不会担心失误踩到对方的雷区……真好。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他明白这只是借口罢了,甚至不惜去丑化自己最挚爱的家人,为了一个能供自己独自疗伤的空间,他就把被自己搞得一团糟的人际关系切断,然后又装作自然的把它们与另一个事不关己的“自己”相连,这样就可以一身轻松地躲进棺材里休息。

这样的”朔间零”不符合期待,真是糟糕透了。

但他还是会出来的,但现在他需要休息,他催眠自己说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却发现黑暗已经把勇气耗光,再也不敢出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求救,还是任由自己倒在血泊里干脆死去好些。最后他想起那抹鹅黄色的身影,那抹踽踽独行正试图赶上他的身影,如果他往后闭口不言,凛月是否可以成长为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大人,是否依然对他怀恨在心?undead会有怎样的结局?羽风君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下定决心去走偶像这条道路,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地好好看待自己呢?他明明是想和羽风君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的,如果抱了这么大期望,废了这么大劲去努力,到头来全都只是化为一段墓铭一段时光,却什么都没有实现的话,那不是什么意义都没用了吗?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放手,于是挣扎着拿出了翻盖手机,吃力地找了老半天才找到那个通讯电话,没有记录往来,原来他们一次电话都没打过啊。往常都是阿多尼斯和晃牙去联系的,羽风君可真是懈怠呀,如今就连队长本人也忍不住去拨通电话来催促他了。

零放在被窝里的手突然被一只陌生的手抚上,那只手太冰啦,以致于本来半睡半醒的零一下子就被拉回现实中。


“朔间零……你能不能别死?”


太安静了,他可以感受到说话人的每一缕气息。


“如果你希望的话。”


“……朔间君太狡猾了,你明明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求,居然还把问题抛回来。”薰闷闷地声音传来。


“不是的哦,因为是羽风君的请求,所以是不一样的。”


“好吧,那么我换一个问题。”薰把零的手拉到自己的大腿上。

“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黑夜里他轻笑一声,无半点戏谑。

“如果你希望的话。”





后日谈

“我说啊,是你吃的对吧,羽风前辈?”他不经意地问出来,“我说的是蛋糕。”

“欸……欸?”

“还不是因为某个不存在的兄长,使劲夸我送的蛋糕有多好吃有多甜,可是那个蛋糕是酸甜的啊!他只是说甜却不提及其他的,怎么看都很可疑好吧?”

“于是我稍微对他‘严刑拷打’了一下……”

“然后他就把我卖了?”

“哼哼,看来你们之间的队友情也不过如此嘛。”

“抱歉,明明是你特意准备给朔间君的……”薰自知理亏,干脆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没有特意!只是刚好多出来一份,顺便被那个家伙打劫去了!”凛月敲敲课桌表示强调。

薰无法理解“顺便”与“打劫”到底有什么关系,只是实话实说:“是吗?朔间君还把它当宝贝似的,对你的态度超级在意呢。”

凛月本来是站在教室门口,伸进去半个身子,后来把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一碗包着塑料袋的热粥呈现于薰的桌子上。

“我来找阿~濑,拜托你把这个丢给某个中午没去食堂反而一直在棺材里呼呼大睡的笨~蛋!”

“欸?凭什么是我啊,我等下还要和女孩子一起去喝奶茶的说,你怎么不去找小狗君呢?”

“没办法啊,谁叫关键时刻柯~基看不见影呢?”凛月叹气,“你是学长吧?就不能帮帮你的小学弟吗?况且那个貌似是我哥哥的家伙应该是你的队长,最起码也要比我还要关心他吧。”

他打了个哈欠,这么短短不超过两分钟的对话好像已经耗光他所有的精力,将要昏昏欲睡了。

薰感到好笑,指着那碗粥:“这也是‘顺便’的么?”

凛月声音慵懒地回答:“不是哦~这是特意的。”

之前偶然知道凛月最喜爱的是碳酸饮料,这让薰不得不想起那天朔间家的冰箱,装了着不少甜食,保质期都是新鲜的,偏偏还是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放进去,这让人很难不多想。

于是薰问他:“为什么呢?”

凛月说:“光吃饭不吃药对我来说可以是无所谓,但光吃药不吃饭的习惯我就没办法不管啊……”

即使早有预料,但薰还是瞪大眼睛:“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但就算再怎么拒绝,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家伙身上实际上和我流淌着同样的血脉,我们其实是异体同心的兄弟啊……”

薰忍不住打断说:“如果你把这些话亲自告诉朔间君,他恐怕会开心得蹦上天。”

凛月认真拒绝道:“不可能的,我不会告诉他。”

“可是你爱他。”

“你不明白,爱是一回事,原谅是另一回事。”

“很矛盾的话题,对吗?我曾经想要知道,也抗拒知道,最后我还是想通了,这和他一直在等我回到他身边是一样的,我会一直等他亲自对我说。”

“当然,我也不介意以亲弟弟的身份去当一个无知的局外人——如果他希望的话。”

朔间凛月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一个漂亮的方形礼盒,那是学校附近甜品店最近出新的番茄蛋糕的包装盒,和薰藏在抽屉里的一模一样。

“虽然不知道羽风前辈看起来轻浮懈怠,实际上能不能靠得住,但看人这一点我那个笨蛋兄长还是向来不错的。”凛月难得如此郑重,“羽风前辈,承蒙你多关照家兄。”


薰这时忽然想起朔间零的话来,于是他轻笑,接过礼盒说道:“如果你希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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